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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忙里偷闲,读一本与手头工作关系不大的书,《人类简史:从动物到上帝》。书的作者是以色列的年轻史学家尤瓦尔.赫拉利。这本书出版后颇受史学界关注,盖因书的作者提出了一套蛮有新意的解说人类历史演变的理论。

大略说来,书的作者认为,人类历史是一个生存能力提高的历史,也是一个社会组织结构由小到大、由简单变复杂的历史。组织由小变大时,人们会付出“养活”组织的巨大成本,而人们之所以愿意服从这种安排,并在这种安排中各司其职,与陌生人结盟共事,是因为人们讲了一些虚构的“故事”,并且相信了这些故事。这些故事总具有网状收服功能,人们不得不就范于其中。那些故事会变化,社会组织系统也会变化;二者会相互借力影响。如果变化剧烈,就意味着一场“革命”发生,人们将不得不学会服从于新的社会结构。

讲这样一个宏大的历史叙事,赫拉利不可能全提供原创知识。他借助了Dunbar等学者的一个社会学研究发现。人类有了语言能力以后,不仅提高了交流生存技巧的能力,还学会了搬弄是非、扯皮放炮。但只要交往圈子不是太大,人们彼此相互熟悉,便会大体形成一个可以自觉遵守的行为规范,即使有谁吹牛皮的能耐大,也做不了领袖。在这样的圈子里,没有正式的制度安排,也没有等级与强制。这个圈子的最大规模大约是150人!

远古时期的人们,不免会在超过150人的范围里活动,这时就有了麻烦。因为突破了熟人圈子,人们之间的合作不能再靠平日建立的信任,彼此来往就有了困难。这个时候,就有人出来编造故事,只要人们相信这个故事,并接受故事所内涵的逻辑,合作便会发生。

最先编出来的是神祗崇拜故事。那个时候人们的生存能力很弱;在多种自然力量面前,人们常常不堪一击,对自己的遭遇也不明觉厉,所以容易相信某种超自然的力量。一切都是某个神安排好的;这个神的化身可以是一块石头,也可以是一种动物,还可以是一颗流星,等等。若干熟人圈信了这样的故事,就有了共识,便可以有某方面的统一行动。若再有胆子大的人编造说某某人是神力附体的先知,那就更妥帖了,这个家伙便可以发号施令了。

笔者顺着赫拉利的逻辑再做进一步演绎。一个神祗下的若干熟人圈子联合成部族,会与其他神祗下的部族产生隔阂,因为他们之间讲不同的故事。如果他们彼此发生资源利用的暴力冲突,就有军事领袖脱颖而出。这领袖和他的朋友可以讲一个内容更加丰富的故事,说领袖之所以强大,是因为神灵眷顾。这便是君权神授故事的源头。

编故事对一些聪明人来说,十有八九是个阴谋。如果有人信了,那些故事就得编下去,结果通常会对编故事的人带来很多好处,当然他们自己并不相信。例如伏尔泰曾说:世界上本来没有神,但可别告诉我的仆人,免得他半夜偷偷把我宰了。他这话如果公开说,即使他仆人不宰他,其他编故事集团的成员也饶不了他。几百万年里,人类其实天天在过愚人节。

讲故事能很随便么?按照赫拉利的意思,人类历史就是很多偶然事件的连缀,并无一种必然的趋势。这样一来,人类历史就好像由那些讲故事的人的兴致来决定。老实说,笔者很怀疑他的这个意思。几百万年里,有那么多人编故事,并不是人人都编得好。都在编故事,有的人惹祸上身,如昙花一现;有的人却华袍加身,成千秋大业。这能是乔太守巧点鸳鸯谱么?当然不是。故事其实是力量的包装。两百多年以前,伏尔泰不敢揭穿偶像崇拜的故事,是因为强权的力量太大;现如今,人类合作的空间大了许多,且明显不靠偶像崇拜而相互聚拢,而是接受了一套天赋人权的正义性话语体系,乃因为世俗社会靠交易更能保障生存资源,而交易则需要当事人彼此间的权利对等。

虽然说,故事是力量的包装,并不意味着故事可有可无。一种故事若已经深入人心,它便有了强大的组织能量。即使一种故事已经很不合时宜,要换一种故事也很难,因为伏尔泰的那种忧虑,其实也是一大批故事守护者的忧虑。

 

 近日新京报党国英评论版专栏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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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国英

党国英

197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1957年6月出生。陕西子长人,研究员。高中毕业后到当地农村插队,恢复高考后进入陕西师范大学,获哲学士学位,兰州大学获经济学硕士学位,社会科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。1997年6月至今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工作,任研究员,现任宏观室主任。 主要研究领域为农村发展问题。对应用经济学的方法研究社会政治发展有偏好。发表过“关于社会稳定的一个理论及其在农村分析中的应用”、“关于社会冲突的一个假说及其实证分析”、“论乡村民主政治的发展”等重要学术论文,以及大量关于农村发展问题的评论,在这一领域有一定影响(可检索互联网)。出版《农业经济管理》、《政治经济学的范围与方法》(译著)、《驻足边缘》(文集)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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